夜市深圳地摊之地摊文化

比起貌似高尚而又富丽堂皇的商场、超市，我更喜欢夜市上、地摊边的那份宣扬而庸俗的热闹。

但是我并不觉得有丝毫的羞愧或者不自然。如果没有经历过沧桑岁月的洗礼，地摊能走到今天？更别提“地摊文化”了。

中国很多的文化大家也大抵都有在夜市上、地摊前蹲下的经历。这一蹲一起的过程，实则是一种文化气质的高度弥散。

如果说老舍的《茶馆》作为一个中国文化的一扇窗口，反映了现实社会生活中的琐屑零碎，那么他的邻居——地摊，则蹲在那里做什么呢？

还是这一蹲一起的过程，国人啊，可否看到，那背后靠的可是千年的沉淀！

民以食为天！如果拿饮食来作比，商场、超市对于我，只不过是顿“洋快餐”。在打算购物时，急匆匆冲进去，直奔了目标，结帐，拎出来走人，前后不过半小时。

但肯让我们神定气闲地溜达的，真的只有那媚俗的大红大绿，只有小市场以及头顶上纵横交错着地摊网电线和各色灯泡的夜市。只有走进这里，我们的心才会滋生些许活生生的真实感，才会感受到生活的热闹，从每一张脸上寻找一丝迫切的热望。

不由的想到了中国的一些封建帝王。他们在微服私访时，是否也曾逡巡于夜市里、地摊边，考察大江南北的文化气息？有一些政  治的因素，有一点帝王的个体癖好。也许这已经不仅仅是想丰富个人的情感世界了。从金銮殿到夜市上、地摊边，其间隐隐约约显影出的，是帝王治国之术与中国文化的脉络根源。

夜色、夜风、灯光、穿梭的人流和车辆。在无数静止和动感的交错渲染下，你会发现，小商贩们的表情是相当统一的。面对着南来北往客，一准儿的热情洋溢而个中狡猾的小样一泄无遗；当然买家也不会是省油的灯，全是精明算计，从原料到做工都是粗糙的小饰品；从中看不中穿的衣服到盆盆碗碗、工艺杯子……在夜色下分流，流向了千家万户。最是淳朴的人生本色，因欲，因需，因手中那几张被攥成汗津津的钱让人无可挑剔。是夜市带来了地摊，还是地摊积成了夜市？总之，这个画面就这样被定格，就成了人生的一层底色，像陈旧的年画，很是热闹地媚俗着大红大绿，让心不肯安宁地沉淀下去。

于是先秦诸子百家、纵横策士、王公大贾对文化智谋及韬略的特殊期待，都在地摊上一一呈列了出来。如汉代贾谊、晁错、陆贾、王符、董仲舒等人对亡秦经验的大反思与对治国、戍边、削藩、运兵之道的系列论述等均可为此佐证。而地摊所吞吐的样式与呈现的姿态，就注定了文化谋略对中国文化的发展产生的深远影响。

再说起现而今的北京地摊儿，只要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甭管您是老辈儿的还是年轻人，只要一聊起北京的地摊儿，想起的只定是老北京天桥的那些好吃的和好玩的。时光荏苒，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那“酒旗戏鼓天桥市，多少游人不忆家”的旧时风光仍然让我们留恋、向往。

所以地摊能够以一种非常另类的表达方式进入“文化”这个圈子。而它所表达的也正是一种文化的内在精神而非文化外在的观念和结构。相比所谓的主流文化，它更是一种文化的依据，而非文化的轴心。虽然受文化主流圈及外来文化圈的长期熏染，地摊所存留的文化智识虽早已被涂抹得面目全非，但它所展示的文化精神与气质却并未作古。它像所有文化亡灵一样呼喊在主流圈之外，以其超乎寻常的意志力遥控着文化的马车。
 

所以，中国的文化人都对地摊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矛盾情结。我曾经试图用一种凌驾于语言之上的表达方式来解释这种现象，最后自嘲徒劳。偶有蹲下的时候，灯光照着盗版的古籍，我会看见古人精心设计的文化饥渴（或者“文化谋略”），正被现代的另一种饥渴破坏并替代，而这种现代饥渴之中隐隐透出的狡黠正算计着我蹲下来的凝视的目光。

走累了。夜市的街头，一处黑暗的角落，卖艺的老人用岁月在弹奏古老的二胡曲，穿过了夜市的喧闹，拨动了过往行人心灵深处的琴弦；不远处的一对残障夫妇在廉价乐器伴奏下演唱的歌声，纵使比专业歌手差了很多，却忍不住要鼓掌，不是为歌声而是为他们的生活热情和不息的期望，用心去鼓掌。然后暗自惭愧，相比之下，我哪有那么多灰暗心情以及颓废心态呢？用句俗话说：真真是让生活给宠坏了，真真是该打了。
 

突然感觉到了天人合一。也许这里面就有一点遗传学未曾抵达的研究领域。地摊的遗传方式，归根到底就是人文气质与独特智慧延续的方式。比如一个文盲或者一个盲人，他不必经过任何知识训练，也用不着研究任何古代的计谋文本，但他举手投足、言说行为、处事方式等可以无一不是此文化中人。他可以不知道二十五史、三十六计，但他同样可以胸有城府，狡黠多疑，非常自然地运用各种权谋之术制造令人讶异的异质性文化突围。他不通过文化本身的间接领会，而是直接参预生活习俗、故事、表情乃至情绪氛围的影响，从而在亚文化圈内通过自然生命在生活习惯中浸染的方式来养成一种独特的智慧。因此，他完全可以不是一个文化人，但却比文人更为顽强地承续着中国文化的精神。由于他对中国文化的内在气质不是通过理性研讨来达到认同，而是通过自然生活习惯来长成的，其达于文化血液的程度甚至可以比文人更深更远。

从这里可以看出，中国文化是很讲究层次感的，与草根阶层的蛮荒化相比，地摊所提供的精神运思之术（可谓之“心术”）和知识警戒，以及因此而外延的治 国、宗教、谋权、处世、谋财等边缘文化版式，皆披上了独立的文化谋略的袈裟。而地摊，正是文化谋略的吞吐口。

这个暗示，决定了地摊文化在文化圈内的地位。地摊没有任何强大的文化背景，它的背景是一堵生活的墙。因而显现的文化气质是单纯的、清静的。它把人的智与识分门别类地串联在一起，让主流文化圈内的有识之士通过各自的应对、领会，从而在人的灵魂深处发生一代又一代的智慧回响。不管是文字狱还是文化革命，不管有多少政 治与文化的激烈冲突，地摊仍然埋头沉思，不管多么飘摇，总以一苇渡江的精神气质传来亚文化的福音。

就这样，边思索，边游走。游走于这摊与那摊之间，未必肯买，只是看，只是思索，就好似捡了天大的便宜。看到入眼而貌似和善的摊主，就凑上前去，假模假样地侃价，锻炼对着电脑而即将闷得失去语言功能的唇齿，侃到最后，把摊主给砍得气哼哼扭头不理了，那直翻的白眼球大约是：你这哪里是买东西，分明是抢么？！！心里偷着乐，但还要假装委屈地悻悻起身。遇到个厉害的摊主还不忘在背后甩一句：这么便宜了还好意思跟我侃！话里有话地隐着的那句，大约是穷酸二字，不肯说出来惹来一场嘴仗，做生意是为求财不为求气么。

当然，也有侃砸了的时候，若是不小心，侃了个价位正好对了摊主的心思，人家会爽快地一摆手：看你也是个爽快人，卖了。

哑巴吞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让钱包受一次蚊子叮，拎着到手的东西，一路上很阿Q地想：正好，可以放在某地某地，用一阵就扔掉也不心疼，很划算不是？那些曾经怏怏的心态，马上做了鸟兽散，喜笑颜开滚回家去。

常常被朋友嘲笑，放着干净舒适的商场超市不去享受，却像个乡巴佬一样热爱夜市，可是，我就爱夜市上那些丝毫没有虚伪做戏的活色生香表情，想必，在专卖店在大韩国饰品网站商场里的表情以及声音，就像爱美女子的脸，被虚荣和矜持装饰了N遍之多，让看者假假、自身累累。在夜市上，是绝对找不到的，而且自己也可顺便放肆一把骨子里的泼皮，随便穿衫，蓬松着乱发，邋遢着鞋拖，谁又能说这不是种最真实的人生惬意呢，管他人眼里是否有讥笑是否乜斜呢，生活就是活给自己舒服、不是活给别人的眼神与嘴巴的不是？